2010/05/09

Spontaneous Arts劉鶚的《老殘遊記》中的精彩片段,講納妾做小與女人慕想對象均令人叫絕

(老殘遊記二編第三回)
老太太說:「你這孩子,你老子千辛萬苦掙下這個家業,算起來不過四五萬銀子家當,你們哥兒五個,一年得多少用項。你五弟還沒有成家,你平常喜歡在山上跑跑,我也不禁止。你今兒想到這種心思,一下子就得用上千的銀子,還有將來呢?就不花錢了嗎?況且你的媳婦模樣也不寒蠢,你去年才成的家,你們兩口子也怪好的。去年我看你小夫婦很熱,今年就冷了好些,不要說是為這華雲,所以變了心了。
我做婆婆的為疼愛兒子,拿上千的銀子給你幹這事,你媳婦不敢說什麼,他倘若說:『賠嫁的衣服不時樣了。』要我給他做三二百銀子衣服,明明是擠我這個短兒,我怎麼發付他呢?你大嫂子、二嫂子都來趕羅我,我又怎麼樣?我不給他們做,他們當面不說,背後說:『我們製買點物件,姓任的買的,還在姓任的家裡,老太太就不願意了。老三花上千的銀子,給別人家買東西,三天後就不姓任了,老太太倒願意。也不知道是護短呢,是老昏了!』這話要傳到我耳朵裡,我受得受不得呢?你是我心疼的兒子,你替我想想,你在外邊快樂,我在家裡受氣,你心裡安不安呢?
倘若你媳婦是不賢慧的,同你吵一回,鬧一回,也還罷了﹔倘若竟仍舊的同你好,格外的照應你,你就過意得去嗎?倘若依你做了去,還是永遠就住在山上,不回家呢?還是一邊住些日子呢?倘若你久在山上,你不要媳婦,你連老娘都不要了,你成什麼人呢?
你一定在山上住些時,還得在家裡住些時,是不用說的了。你在家裡住的時候,人家山上又來了別的客,少不得也要留人家住。你花錢買的衣裳真好看,穿起來給別人看﹔你買的器皿,給別人用﹔你買的帳幔,給別人遮羞﹔你買的被褥,給人家蓋﹔你心疼心愛心裡憐惜的人,陪別人睡。別人脾氣未必有你好,大概還要鬧脾氣。睡的不樂意還要罵你心愛的人,打你心愛的人,你該怎麼樣呢?
好孩子!你是個聰明孩子,把你娘的話,仔細想想,錯是不錯?依我看,你既愛他,我也不攔你,你把這第一個傻子讓給別人做,你做第二個人去,一樣的稱心,一樣的快樂,卻不用花這麼多的冤錢,這是第一個辦法。
你若不以為然,還有第二個辦法:你說華雲模樣長得十分好,心地又十分聰明,對你又是十二分的恩愛,你且問他是為愛你的東西,是為愛你的人?若是為愛你的東西,就是為你的錢財了,你的錢財幾時完,你的恩愛就幾時斷絕。你算花錢租恩愛,你算算你的家當,夠租幾年的恩愛?倘若是愛你的人,一定要這些東西嗎?你正可以拿這個試試他的心,若不要東西,真是愛你﹔要東西,就是假愛你。人家假愛你,你真愛人家,不成了天津的話:『剃頭挑子一頭想』嗎?我共總給你一百銀子,夠不夠你自己斟酌辦理去罷!」

(第四回)
可是我聽說七八年前,我們師叔嫁了李四爺,是個做官的,做過那裡的道台,去的時候,多麼耀武揚威!末後聽人傳說,因為被正太太凌虐不過,喝生鴉片煙死了。又見我們彩雲師兄,嫁了南鄉張三爺,也是個大財主。老爺在家的時候,待承的同親姊妹一樣,老爺出了門,那磨折就說不上口了,身上烙的一個一個的瘡疤。老爺回來,自然先到太太屋裡了,太太對老爺說:『你們這姨太太,不知道向誰偷上了,著了一身的楊梅瘡,我好容易替他治好了,你明兒瞧瞧他身上那瘡疤子,怕人不怕人?你可別上他屋裡去,你要著上楊梅瘡,可就了不得啦!』把個老爺氣的發抖。
第二天清早起,氣狠狠的拿著馬鞭子,叫他脫衣裳看疤,他自然不肯。老爺更信太太說的不錯,扯開衣服,看了兩處,不問青紅皂白,舉起鞭子就打。打了二三百鞭子,教人鎖到一間空屋子裡去,一天給兩碗冷飯,吃到如今,還是那麼半死不活的呢!再把那有姨太太的人盤算盤算:十成裡有三成是正太太把姨太太折磨死了的﹔十成裡也有兩成是姨太太把正太太憋悶死了的﹔十成裡有五成是唧唧咕咕,不是鬥口就是淘氣﹔一百裡也沒有一個太太平平的。

(第五回)
德夫人道:「..難道你現在無論見了何等樣的男子,都無一點愛心嗎?」逸雲道:「不然。愛心怎能沒有?只是不分男女,卻分輕重。譬如見了一個才子,美人,英雄,高士,卻是從欽敬上生出來的愛心﹔見了尋常人卻與我親近的,便是從交感上生出來的愛心﹔ 見了些下等愚蠢的人,又從悲憫上生出愛心來。總之,無不愛之人,只是不管他是男是女。」
德夫人....又問道:「你是幾時澈悟到這步田地的呢?...請你把這一節一節怎樣變法,可以指示我們罷?」
逸雲道:「兩位太太不嫌煩瑣,我就說說何妨。我十二三歲時什麼都不懂,卻也沒有男女相。到了十四五歲,初開知識,就知道喜歡男人了,卻是喜歡的美男子。怎樣叫美男子呢?像那天津捏的泥人子,或者戲子唱小旦的,覺得他實在是好。到了十六七歲,就覺得這一種人真是泥捏的絹糊的,外面好看,內裡一點兒沒有。必須有點斯文氣,或者有點英武氣,才算個人,這就是同任三爺要好的時候了。再到十六八歲,就變做專愛才子英雄,看那報館裡做論的人,下筆千言,天下事沒有一件不知道的,真是才子!又看那出洋學生,或者看人兩國打仗要去觀戰,或者自己請赴前敵,或者借個題目自己投海而死,或者一洋槍把人打死,再一洋槍把自己打死,真是英雄!後來細細察看,知道那發議論的,大都知一不知二,為私不為公,不能算個才子。那些借題目自盡的,一半是發了瘋痰病,一半是受人家愚弄,更不能算個英雄。
只有像曾文正,用人也用得好,用兵也用得好,料事也料得好,做文章也做得好,方能算得才子。像曾忠襄自練一軍,救兄於祁門,後來所向無敵,困守雨花台,畢竟克復南京而後已,是個真英雄!再到十八九歲又變了,覺得曾氏弟兄的才子英雄,還有不足處,必須像諸葛武侯才算才子,關公、趙雲才算得英雄﹔再後覺得管仲、樂毅方是英雄,莊周、列禦寇方是才子﹔再推到極處,除非孔聖人、李老君、釋迦牟尼才算得大才子、大英雄呢!推到這裡,世間就沒有我中意的人了。既沒有我中意的,反過來又變做沒有我不中意的人....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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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鉛筆,色鉛筆,14.8x21cmcm)Spontaneous Art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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